​昨晚十点，好友小珹抱歉地告诉我明天无法赴约了。

　　“外公现在身体很糟糕，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回老家。在这之前，我班会排满，不然突然离职，公司那里说不过去，不好意思啊。”这是她的原话。

　　因为昨晚我和男朋友电话粥包得热火朝天，回了句没事就没怎么在意。今早回过神来，重新回看了聊天记录，才想到理应关心一下她外公的身体情况。

　　早晨八点多，她回来一条消息：“离世了。”

　　在学校的时候，就听起她谈过外公身体向来不好，这几年来，也因此耗费了家人大量的财力，精力。可还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。

　　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
　　“凌晨四点四十，”“妈妈打电话来的。”

　　我想起她昨天说随时都有可能回老家，但没想到死。“他没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就离开了。”她说。“生活从来没有饶过谁。”

　　我说总要有个终结。

　　她说：“其实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吧，病魔缠着他太苦了，”“可是，连我都无法接受，我妈妈，我外婆，我舅舅，他们怎么承受，他们声音都是沙哑的。”

　　这是每个人都应该承受的，或者迟早要去承受的。

　　我瞬间联想到我叔公进火葬场的那一天，那时我才十岁，第一次到这种地方。我爸领着我，和几个叔侄一起筹备叔公的后事。

　　爸爸是咱家的长子，负责监督叔父的化妆工作。我和叔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些接触，即使在一起短暂地吃个饭，除了开始和结束的一声招呼就再无其他。

　　所以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情感冲击。

　　当工作人员推车把叔父的遗体送到化妆间的时候，爸爸问我：“还记得他吗，他是你的叔父，你爷爷的弟。”

　　我怔怔地望着他苍白的脸，摇摇头：“记得，但记不清了。”

　　化妆师为他上了腮红，他的脸才有气色了一点。不，准确的来说，才像是活过来了一点。

　　爸爸问化妆师要过梳子，把叔公的头发三七分成，仔细看了看，又捋了捋他的眉毛和胡子。爸爸说：“叔公生前是个很爱干净又严谨的人。”

　　“你有曾觉得过别人都有爷爷疼爱，而你却连爷爷的面都没见过而感到不公平吗？”是的，我从未见过我爷爷，别人问起我我就说，不但我没见过，我妈也没见过呢。

　　我回答爸爸：“我没有觉得不公平，也没羡慕过别人，可我还是希望有个爷爷，那是什么样的感觉。”

　　爸爸笑了，领我走到叔公的正面：“看到没有，这是你爷爷的亲弟弟，我的亲叔叔，他和你爷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。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你爷爷。

　　你虽然没见过你爷爷，但是你要相信他也很爱你，他一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佑着他的孙女一生平安，保佑着我们整个家。”

　　我下意识叔公身前凑了凑，揪起一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，别在他耳后。突然觉得无比的神圣和有价值。

　　“对我来说，我的爸爸陪伴陪我的时间比大多数人的都短。可他教会我的不比别人少。足够了。”从爸爸那里我感受到了爷爷存在的气息，似乎我也亲身感受过的一样。

　　我庄严地走出殡仪馆，和爸爸静坐在花圃的边沿，各自沉思。

　　前面那幢屋子里，又一个遗体被拖出来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冲出来，哭嚎着：“是我爸爸，这是我爸爸……”

　　那一刻，我是真的目睹了失去至亲的悲痛，也感受到了那嘶吼声中的绝望。

　　爸爸已走上前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爸爸回头看我，我扑向爸爸怀里，泣不成声。爸爸摸着我的头，对我说：“这些我们不能改变的，你注定要去承受。

　　爸爸只能陪你走一段路，这一段路，我也不知道有多长，只要你学会了爸爸教过你的那些，多久爸爸都没有遗憾。”

　　我没有和我爷爷在一起生活过，正是因为没有过他在身边，所以也只是觉得空落。而爸爸在他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时候，失去了至亲，他的悲伤才难以言喻。

　　而我出现在爸爸的生命里，这才有了一个延续。

　　可这些延续无一不是要经历初生和死亡，我觉得这才是对人类最大的考验。

　　子弹没有落在我的头上，我无法说出那种面对死亡，和永恒的失去的感觉。我可能比一些人还要难以承受这重量。

　　我们为他们的离去痛苦的原因，不只是失去的悲痛，还有对他的惭愧与懊悔。

　　与其畏惧着死亡与失去，不如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，做到问心无愧。

　　这是人生的宿命，那种无法挽回的无力感和午夜梦回的窒息感会缠绕一生。教会你接纳死亡的，是那些生命给你的最后礼物。

　　送你一段话。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，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。我愿能再见你，我知我再也见不到你。但你的引力仍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