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中医蔡楚堂先生

老中医蔡楚堂先生

 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我曾在原永秀联合诊所随父学医。有一天,调来了一位老中医,挑着的沉甸甸的行李里,尽是些《辞海》、《论语》之类。老中医个子不高,举止温文尔雅,一副高度近视眼镜,给人的印象是一介书生——“秀才”。

  此人姓蔡,名楚堂。据说他家学渊源,曾当过国语教师,更被旧崇德县府聘用,做过几年临时秘书。可见肚里的“墨水”,非同一般。一九四九年后,因他并无“劣迹”,故被继续任用,在当时称之“留用人员”。又因过去的文人,皆遵循“不为良相,则为良医”的古训,兼学“岐黄”,熟谙医道。仕途不达时,可藉以谋生。建国初期,广大农村缺医少药,而蔡楚堂先生,有此一技之长,便将其充入乡下的联合诊所,胸前别起了“卫生工作者”的会徽。

  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,我进一步领略了他的学问根底。有一次闲聊之中,谈到汉字起源问题,他说我们在沿用着一些“错别字”:“一只角是‘牛’,两只角反而是‘半’,该调过来;‘寸身’为短,应是‘矮’,而‘矢’即箭,‘委’者派也,还不是‘射’吗?”言之有理,有根有据,我心服得五体投地。

  至于他在乡下行医期间,任劳任怨,随叫随到,四邻八乡,求医者络绎不绝。与此同时,时刻恪守“谨慎小心,如履薄冰”的原则,从未有医疗事故发生,加上服务态度和蔼可亲,所以乡间百姓,口碑甚佳。最令他欣慰的,是得知经他医治的病人痊愈了。有一次,黎明村一对久婚不育的中年夫妇,通过他的中医“养血调经”治疗,终于生了一个宝贝女儿。一则来报个“妙手回春”之喜;二则知道蔡先生,不但博古通今知识高,而且毛笔字也写得特别好,“蝇头”小楷一支香都盖得牢。请他取个名字写张帖子,该是最理想的人选。“蔡先生,首先感谢你医术高明,还要请你替小毛头取个意思好又好听的名字。”那对夫妇激动万分地说。蔡楚堂先生闻听大喜,二话没说,欣然应诺。就一一询问其亲属长辈的名字,因须避开类同字眼。接着查阅有关书籍,经过反复推敲,最后决定,取名“迎春”。其理由有二:一是老来得子,寓“枯木逢春”;二为小孩出生,时值暮冬,兼含迎来大地之春。小孩父母俩听了,连连点头,跷起大拇指称好。不几日,便“咬春、咬春”地叫开了。逢年过节,还领着迎春,送些土特产来给蔡先生,以报恩德。蔡楚堂先生心似灌蜜,宽慰之情,油然而生。

 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。一九六六年的某月某日,腥风血雨也刮到了穷乡僻壤。一向安分守己的蔡楚堂先生,终于被卷入其中。从此开始没完没了的审查,隔三差五的批斗,被弄得晕头转向,六神无主。更有甚者,一顶“历史反革命”的“长帽子”,还要他自己戴回,像演戏的道具,由自己保管,以待下次再用。且不得损坏或遗失,否则按对运动不满论处,这是多么歪心的馊主意。可想而知,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,对蔡楚堂先生来说,是何等的沉重,开始几天提心吊胆,寝食不安。但反复次数多了,好像自认历史真的有问题,应该被批判似的。丢下面子也不顾了,心理承受能力大有提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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