捅黄鳝
上世纪60年代初,我辍学回乡务农。记得那年三熟制晚稻插秧刚完成,一望无际的稻田染上了淡淡的青绿,夏风吹来,漾起轻绸般的波纹。我跟在桂甫叔后面,他腰间拴一只鳝笼,手捏钓竿,准备去钓黄鳝。我也挂了个鳝笼,用竹竿在顶端系一只蚌壳,用来抄田螺。
我俩一前一后在阡陌上走着,我看到了稀罕的场景:在不远处的田岸上,停着一只灰褐色的鸟,两条腿长长的,脖子也长长的,黑色的长嘴尖端带有弯钩。桂甫叔告诉我,这是“捅黄鳝鸟”。他走得快,我因好奇而伫足观看,突然听到几声怪怪的吼叫:“咚、咚、咚,捕……”那“咚、咚”声很沉、很脆,音传得很远,像是击鼓,末了的“捕……”声音拖得特长,且有点颤,听起来有几分恐怖。它叫完后伸长脖子,两只眼锐利地环顾着稻田,第二遍的搜捕令刚发出,稻田里忽然激起了水花。说时迟,那时快,只见那鸟双翅一掀,长腿离岸,尖尖的利嘴早已叼进了一条黄鳝。捅黄鳝鸟飞回停在岸上,黄鳝在挣扎,把鸟的脖子撑得鼓鼓的。就这样,那只捕鳝能手用恐怖的驱赶声轻而易举地“捅”(“捅”,就是驱赶)到了黄鳝,美餐一顿飞走了。
等到我回过神来,桂甫叔已走在另一条田岸上,笼里早收进了两条小黄鳝。他喊我快过去,指给我看:“格只洞里也有黄鳝。”他在钓钩上装好蛐蟮,将诱饵放到洞口,接着便“捉、捉、捉”地唤起来,不一会儿,黄鳝上钩了,它把蛐蟮吞进肚里,钓钩梗在喉咙内,因钩子是倒爪的,黄鳝越挣扎会被扎得越深,桂甫叔利索地将它收进笼中。
将到中午时分,桂甫叔的笼里已经装得很沉。
我俩继续走着找着,在一个田横处,旁边是桑地,桂甫叔眼尖,又发现了一个黄鳝洞,这一次他还惊呼出声:洞里有大黄鳝!我问他怎么知道里面肯定是大黄鳝?他说,洞口有“沫”,洞里钻的是“吐沫黄鳝”,这种大黄鳝是钓不出来的,须得“捅”它。他叫我马上把他家的那把“三面快”拿来。“三面快”是建国初曾经用来掘稻根的农具,装在木棍端上的铁器呈半卷叶状,两侧与顶端三面锋利,故称“三面快”。待我拿来时,他已用脚底在洞口“捅”了多时,因洞穴直通桑地,黄鳝在深处不肯出来。我将“三面快”递给他,他便循着洞径一步步往里挖,边挖边“捅”。不多时,一条又粗又黄的大黄鳝猛地蹿了出来,我吓得逃到岸上。桂甫叔眼快手疾,丢开工具,伸出右臂,用中指钩住黄鳝的七寸部,食指与无名指紧夹住鳝身,黄鳝拼命地甩动尾巴,溅得我俩满身泥浆,桂甫叔飞快地将它塞进了鳝笼。
大黄鳝捅到了,桂甫叔用“三面快”将田岸修补好,扶好踩倒的禾苗。我的鳝笼里也已装进了几十个田螺,双双满载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