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期我们提到了嘉兴话中还保留着古音。读者沈怡来信说，她试着用嘉兴话出声读了所举例的几首诗，觉得有意思，但对所举例的李商隐《天涯》一诗提出不同看法，认为“最后一字‘花’，若用嘉兴话念作‘呵’（应是类似ｈｏａ的音——作者注），岂不又不押韵，难不成前两句用嘉兴话念，后一句用普通话念？”

　　回答是，“斜”和“花”用嘉兴话来读，也是完全押韵的，且听我慢慢道来。

　　唐代孙愐在《切韵》基础上著有《唐韵》，可惜现在已经残缺。那么，我们就查宋代韵书。在北宋初年陈彭年等编的《广韵》里，“斜”、“花”同属“麻”部，“涯”却属“佳”部，三字是不同韵的。但是继《广韵》之后，宋代丁度等人编的《集韵》里面，上述三字却同属“麻”部。由此可知，起码在宋代的某个时期，“涯”、“斜”、“花”三个字开始归入一个韵部。当然，不管“涯”在哪部，我们的大诗人李商隐都没有违反诗词格律，因为五言绝句首句不入韵是常见的，在《天涯》一诗里，只要“斜”和“花”押韵就可以了。然而，感谢沈怡的细心，我却发现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先生对杜牧《山行》、范成大《四时田园杂兴》二诗的韵脚注音（见王力著《诗词格律》），是大有商榷之处的。这两首诗都是严格按《广韵》下平声第九“麻”韵部用韵的，王力先生用汉语拼音将“麻”、“家”、“瓜”、“花”、“斜”分别注音为“ｍá”、“ｊｉā”、“ｇｕā”、“ｈｕā”、“ｓｉá”，似乎是不妥的。因为在《广韵》里，“麻”部大多是以“ｏａ”为韵母的字，那么，“麻”、“家”、“瓜”、“花”、“斜”当然应该分别注音为“ｍｏａ”、“ｇｕｏａ”、“ｇｏａ”、“ｈｏａ”、“ｊｕｏａ”（未注声调）。这一部里还有“蟆”、“蛇”、“赊”、“车”、“嘉”、“沙”、“叉”、“爬”等字，当你用现在的嘉兴话来读这些字，你会欣然发现，仍然全部是以“ｏａ”为韵母。也就是说，《广韵•麻部》里的古音，嘉兴话大多数都保存下来了！比如十几年前，嘉兴有首童谣道，“麻子麻，采枇杷。枇杷树上有条蛇，吓得麻子四脚爬。”虽然鄙俚不堪，但朗朗上口，押的可全是“麻”韵。

　　我们说嘉兴话中保留了唐代古音，但并没有说唐代古音都保留到了现代嘉兴话中，这点是需要鉴别的。要补充说明的是，现在嘉兴话里，其中的“家”字，声调已有所变化；“嘉”字也一样，倒是绍兴话里的“嘉”字更接近“ｇｕｏａ”音。

　　另外，关于“斜”字，嘉兴话里除了读“ｓｉａ”外，还有一个更古的音作“ｊｕｏａ”，《玉篇•斗部》：“斜，不正也。”嘉兴话说，“这块板有点斜”，还有嘉兴俗语“七斜八零”里的“斜”到现在还发“ｊｕｏａ”这个音。

　　现在，我们再来读李商隐的《天涯》，其中的韵脚以“ｏａ”为韵母，又会有怎样的感觉呢？
　　
　　附录：
　　１．春日在天涯，天涯日又斜。莺啼如有泪，为湿最高花。（李商隐《天涯》）
　　２．远上寒山石径斜，白云深处有人家。停车坐爱枫林晚，霜叶红于二月花。（杜牧《山行》）
　　３．昼出耘田夜绩麻，村庄儿女各当家。童孙未解供耕织，也傍桑阴学种瓜。（范成大《四时田园杂兴》）